有點心虛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就是有點心虛。

永近下意識擺出了無辜的表情。用金木的話來說就是在試圖賣萌求原諒。

但金木這次即使沒看見也不會猜出來了。他的註意力根本沒在永近那兒。

金木目光落到那個站在永近身邊的女孩身上。

日式可愛風格，現時代少有的保留黑發的女孩，發尾的亂翹透露出調皮的味道，短裙、白襯衫，淡妝並不庸俗……

很好的女孩子。性格似乎也很活潑的樣子，應該跟英很談得來。

“前輩，是您認識的人嗎？”金木問。

他的聲音低低的，充斥著無力感。

前田視線挪移，迅速整理了一下目前狀況，然後笑道：“她是我以前的同學，北原裏英，因為嘴巴有點像鰻魚，所以大家有的時候都會用外號來叫她。”

“啊…北原同學你好，我是國文系金木研。”

金木中規中矩地打招呼，向她伸出手。北原楞了一下，立刻握上去自我介紹。

“你好，我是北原裏英，外文系的。”

北原莫名覺得背後一涼，有被什麽惡鬼盯上的錯覺，手下意識一松，兩個人分開了。

……

等等等等等一下——咦？！！這個名字？！不就是年增那家夥經常提到的永近君的男朋友嗎？？！！！

北原眼睛瞪大，活似被漁網捕捉的一條鰻魚，在死亡邊緣掙紮。

她僵硬地扭頭去看旁邊的朋友，而永近也是一臉糟糕，望著在看北原的金木。

一個三角形領域。

前田壓抑住嘴角想挑起更大的角度，心裏有種腹黑的沖動在躍躍欲試。

“你是鰻魚的男朋友嗎？”

前田看向永近，後者幹笑，連忙解釋。

“不是啦。我只是她的朋友，叫永近英良。她剛轉系到我們這裏來，我平時幫她適應學習，她也會告訴我一些社會上的事情，對吧，北原同學？”

“啊、啊，是的。”

是這樣嗎。

金木沈默不語。

和別人聊天…和別人一起並肩走…上學也一起……

焦躁情緒浮上來了。大腦裏有什麽紮得刺痛，蜈蚣的影子肆意攀爬。

“哢”

手指骨折了下去。

“金木？”

金木目光上移，對上永近暖褐色的眼，即使立刻轉移，那眼裏一片黑還是被對方捕捉到，黑得永近慌了起來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

“…沒事。”

永近猛然想起來有天晚上，金木也是這麽平淡的說了一句沒事。

這哪是沒事的樣子？

他餘光瞥見前田隱隱有笑意地樣子，臉色驟然陰沈。

這家夥…剛才是故意的。

“啊，我都忘了自我介紹。”前田翻出一枚名片遞給永近，淡笑，“我是皆熱集團的總裁，前田敦子。”

永近收下名片，回一個假笑，“我知道您。我和金木有一起去看過您的演唱會。”

那個時候金木就已經對這家夥產生了莫名其妙的趨向性…果然是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，即使那個時候他阻止了他們兩個見面，現在還是會遇到一起。

嘁。

永近咬牙。

但仇恨的情緒轉瞬即逝，快到讓人察覺不到。他還是笑意宴宴的樣子。

“好奇問一下，您和金木在一起是……？”

“我拜托他帶我來參觀校園。”

“怪不得他今天早回來了。”

“那我也好奇問一句。”前田的笑很柔軟，眼神也是像軟針一樣，狀似無力卻實則尖銳無比，“永近君在和鰻魚約會嗎？”

約會能夠指人與人之間的約定會面，親人一起逛街也能算是約會，朋友出去玩也能算是約會。只是這個詞語在現代多是指有暧昧關系人之間的相處，用在別的意思的機會少得幾乎沒有人會聯想到那方面。

她這個雙關語掐得很好。

永近燦笑著摸摸脖子，“沒有沒有，我是帶她去問熟悉的社團收不收人而已。現在正準備回去呢。”

“那就不打擾你們了。”前田自然搭上金木的胳膊，後者楞了一秒，在永近用眼神暗示他推開的時候卻完全沒有對上視線，一男一女保持著詭異的親密，“我們還要再看看這裏，然後找老朋友敘敘舊。有機會再聊，鰻魚。”

“啊、啊，哦……”

北原迷茫地退開兩步，給他們讓出離開的路。金木走得僵硬，差不多是被前田拉走的。他的心思已經不在走路參觀上了。

“那個是前田？”北原瞅著倆背影，困惑地撓頭，“變得也太多了吧？”

她正想要叫永近回去吧，轉身就撞見了一只惡鬼。

一只咬緊牙關，努力克制表情不要猙獰、但眼神完全洩漏了陰暗的惡鬼。

……

對不起啊年增。學姐知道錯了。我不該不冷靜，我不該不聽信你那些傳說故事的。

……

“金木君在吃醋麽？”

金木幾乎是毫無意識地被前田拽到哪兒走到哪兒。兩個人沒有繼續參觀教學樓，而是停在了某個陰涼處的長椅那。前田推了把恍惚的金木，後者摔坐進長椅上。

聽見一個不願意承認的句子，金木擡了擡眼皮。

前田噗地笑出來了。

“真可怕的眼神。”

金木摸了摸自己的眼眶，閉了閉眼。

“……對不起，前田小姐。”

“嗯？為什麽道歉？”

“我盡力了，但似乎還是讓情緒掌控了自己。”

殺老師的話他聽進去了。可是終究……他做不到完全理智。

看見永近和別人站在一起的時候，難以名狀的情緒在胸腔裏膨脹，焦慮侵占了意識，殺死那個女學生的欲.望達到了頂峰，他差點就此展開赫子。

幸在永近叫金木的那一聲，讓他醒了過來。

“這種情況很正常的。”前田坐到他旁邊，把包放到膝上，遮住短裙容易走.光的部分。她仰頭看天，這個角度樹擋住了太陽，大部分陰影罩在兩個人身上，細碎的光斑隨著時間從肩頭慢慢游走到胸口處。

她轉頭問：“你和那個永近君是情侶關系吧？”

“算…是吧。”

因為約定的原因，他們有著戀人一樣的舉止，卻沒有戀人的身份。

“你是吃醋他和別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嗎？可是你也是背著他和我偷偷約會誒？”前田手撐下巴，盯著金木專心在地上的臉。

“我沒有和前田小姐約會。這算是工作的一環。”

“啊，你覺得我們在做的事情是不得已的，而永近君那一方是他主動的，所以你吃醋了對吧？”

被說中了心事，金木抿了抿唇，手指蜷在一起。

前田笑他純情，“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，你什麽都不告訴他就這麽和我一起過來，對他來說就跟他的行為對於你一樣哦？”

啊……

微小的亮光在金木眼底燃了起來。它揮散了些許黑色。

我……居然沒有察覺到……

“吃醋這種事情對於情侶來說是肯定要經歷的啦。”前田回憶到一些很美好的東西，不自覺地微笑，不是演技的笑，是真心實意的懷戀的笑，“吃醋象征著你對對方的喜愛。吃醋沒什麽不好的。你如果不告訴對方你不喜歡他和別人靠太近，那未來你可能會要一直忍受他對別人的友好，這樣特別容易消耗感情。”

“戀愛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。只有一方一直在忍耐的話，天平會維持不了平衡的。”

金木呆楞住。

戀愛不是一個人的事情……赤羽君也說過這句話。

我似乎是真的……總是想著自己解決，卻沒想過英在一旁的感受。

“你沒告訴永近君你要和我一起逛校園肯定有抱了點報覆心思的。”她對這個說悶騷也不算是，說傲嬌也不算是，說內斂也不完全的家夥無奈，“你想讓他也嘗嘗吃醋的味道，想讓他知道你的心情。”

金木想要反駁，但反駁不出來。

“我……”

前田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。她在包裏翻找了一下，在底層看見震動的電話。

來電未知。

“失禮了，我稍微離開一下。”

她退到一邊接通電話，聲線從誘導青澀轉變為禮貌和氣。這是在社會上混過之後產生的應變能力。至少在探知對方身份前自己的心理情緒不能輕易暴露出來。

“你好，我是前田。”

“我知道你想從金木身上得到什麽。”

剛分別沒多久的人的聲音低沈得不能再低，沒有了虛假的陽光的味道，也沒有故作燦爛的笑聲。

前田頓時冷了臉色。

果然牽扯到重要的人時候，無論是誰都會像金木說的那樣，變得無法理智。

“你想怎麽樣。”

“現在、立刻離開金木，以後不再出現他面前，我就告訴你那個問題的答案。”

她下意識看向不遠處長椅上扶額低頭沈思的青年。

“……好。”

“我要看到你的行動。答案等你自己覺得時間適合了再打電話問我。”

“好。”

第二次應聲幹脆利落多了。

邊上七層建築的六樓扶手邊，金發的某個人掛斷了電話。手指一松，指間彎曲夾著的長方形名片迅速伸直，就像終於逃脫出牢籠、用盡全力奔跑的兔子，前爪探到遠方，後腳還未收回，整個身體形成了類似彩虹一樣的造型，躍得遠遠的，跳出欄桿外。

然後它在重力驅使下一邊打著轉一邊飄然墜落，悄聲無息混入葉子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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